2009年6月20日星期六

历史的个人口味

  何兆武先生是修思想史的,我的书柜里就躺着几本他的著作,不过大多却难逃被搁置的命运。就像汤姆·拉伯在《嗜书瘾君子》当中所描述的那样,我买书也是迅速的、紧迫的,但是读书,却总被放到了“明天”。
  不过,《上学记》却是一个例外。当我拿到这本书后,就没有放下,一口气读完,最近再读一遍,亦是兴味盎然。
  为什么它能吸引我?我想应在于自己的“懒”。《上学记》是经过口述整理而成,它就如一名老者在自己身边,将旧时之事娓娓道来,里面有故事,有细节,这显然比学术著作更省力好读,更加富有趣味。
  进一步细究下去,除了文字的洗练和细节的生动外,其实对1921年至1950年的历史的无知与好奇,也牵引着我们的阅读热情。比如在大家热衷谈论的西南联大时期,当时学生是怎样上课的?闲聊时说什么?老师的做派是怎样的?我们对此在脑海中很难形成画面,即使历史教科书当中有着明晰的历史事件表,但是都是有概念,无内容,而在《上学记》当中,我们可以在主流历史书写之外,获得更多的故事以及具体而生动的描述。“没有任何组织纪律,没有点名,没有排队唱歌,也不用呼口号,早起晚睡没人管,不上课也没人管,甚至人不见了也没有人过问,个人行为绝对自由。”这样的描述显然比“自由”等概括性表达更能触动人的记忆。
  如果说历史的表达以官方和民间两种维度进行划分,《上学记》显然是民间的,它以近乎个人史的形式,介入到历史的书写中,并采用的是最为平实的口述方式,而这应当是《上学记》获得知识界好评的重要一个侧面。
  正是因为真实历史场景的有待还原,这才折射出一名学人口述的价值。北洋军阀时期给我们的印象是战乱不断,欺压百姓,民不聊生,但是,在何兆武先生口述中,他却注意到它实际上这也是造就自由环境不可忽略的原因:“北洋军阀看不惯了可以抓人,但并没有、也拿不出任何意识形态的东西,这也恰好给五四运动提供了一个特殊的环境,如果在严格的思想专制之下,类似五四运动的思想启蒙是不大可能出现的。”
  在《上学记》中,何兆武先生回忆自己的求学经历时,也在不厌其烦地叙述北洋军阀时期和国民党时期的不同,国民党更注重对意识形态的控制,言必称三民主义,直接的后果就是自由受限。由于西南联大在国民党统治稍加薄弱的昆明,再加上地方军阀的袒护,才使中国近代大学史上最为辉煌的时期出现。而在国民党统计区,虽然拥有更有丰富的资源,比如中央大学,在学术水平和国际声誉上就相差甚远。
  作为历史学家的何兆武先生,在这样的对比中,其实有着另外的深意,不过他却只是点破,而不在此耗费过多笔墨。回想起西南联大时期,这是何兆武先生“一生中最为惬意的时光”,他将这样的时光经过口述呈现了出来,无论他的初衷是否在于贡献新的史料,但是作为另外一种历史的书写方式,它已经打破了某些固有的、呆板的陈述,为我们客观的、独立的叙述提供了一个可供参考的样本。
  如果更多的老人参与口述,更多的年轻人坐到他们面前,倾听与记录,我们可以想见,历史的面貌一定会呈现出另外一番景象,因为这样的历史不仅仅属于胜利者,不再为官方所独占,从而具有清新的、生动的个人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