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27日星期四

互动,身体和批评

  我看现代舞并不多,甚至有时很难理解他们在做什么,舞者们为什么会脱掉衣服,为什么会把观众一个又一个地拉到舞台中间,他们凭什么有勇气将自己的嘴在观者的脸蛋上掠过?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作为一个还算认真的观者,我甚至没有评价他们的胆量,我很胆怯,我并不是一个受到科班训练的观者。但是,在和舞者、编导、策划人的沟通中,我越来越感觉到作为一个欣赏个体的观点本来就是具有天然价值的,太多的人在观看过后保持沉默,太少的人愿意出来发言、评价甚至是批评。
  在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科长助理河野明子小姐的房间,水野立子告诉我,NPO法人日本现代舞联盟在北京的九场演出结束后,她几乎没有收到任何评价,她很渴望听到同行的看法或批评,但是,除了掌声,她并没有获得太多的反馈,这让水野立子感到很失望。
  NPO法人日本现代舞联盟在北京的演出结束后,他们来到了广州,在水荫路的广东现代舞团小剧场,六位舞者带来了《堕落外星球的愤怒》、《赤丸急上升》和《DEAD1+》三个节目。作为艺术总监的水野立子,将三个节目进行了适当排序,三浦宏之的《堕落外星球的愤怒》很容易将观众带入舞台气氛,这是一个有故事、有场景、甚至也有对话的舞蹈。渐次往后的是一个状态极其HIGH的、感觉没有章法、并不像我们传统现代舞的《赤丸急上升》。
  在三个节目中,我显然更喜欢最后的《DEAD1+》,尽管我乐于接受三浦宏之的场景,他和我看到的抽象的、概念化的现代舞很不一样。但是互动环节的设置,却是让人尴尬的,甚至也是生硬的。三浦宏之不断地拿出报纸、手袋、手表、领带、衬衫问观众“这是什么”,观众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我是在3月25日摄影专场上观看的这个舞蹈项目,也许和对外开放场在现场气氛和观众反应上会有所不同,但是,这样的互动环节到底是否可行,是否是难堪过于互动,都是值得商讨的问题。
  互动性似乎是现代舞中惯于采用的,有时舞者会在人群中“游动”,有时舞者会拉起你的手围着舞台转圈,甚至还有舞者提着马灯打量观众的脸蛋,从我个人的体验而言,这样的互动是否有为了互动而互动的成分,舞者如何把握好“度”的问题,怎样做到让观众感到新鲜又不至于让他们生烦?
  《DEAD1+》是一个毫无互动的小品。三个男性舞者倒立在舞台上,持续几分钟后,他们变化着手、脚,慢慢露出隐藏已久的头,在舞台上,我们看到的只有伸缩幅度并不太大的肢体。但是,正是因为三个倒立的身体,让我感到很惊讶——肢体能够如此之美,他们太不像身体,似乎没有了人的影子,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完全拨开人性、呈现出生物性的肢体。在《DEAD1+》的后半部分,三个舞者发出了类似于青蛙、马等奇怪的叫声,水野立子说,她要呈现的就是生物性,舞者已经不是人,他们就是一只青蛙,或者一匹马。
  有时,一场被很多人修饰为纯洁、梦幻的芭蕾,也会让我感到沉闷,甚至一些着力表现视觉冲击的现代舞,也让我看得很困惑。在《DEAD1+》中,我却很明显地从一个舞蹈中发现了让人惊讶的美感。不过,当我了解更多后,我也面临一个新的问题——日本舞踏是在一个严酷的技术训练下,才得以实现肢体之美,为了追求美感,到底是否应该对身体提出更为苛刻、甚至是残忍的要求?
  我当时并没有就这个问题进一步询问水野立子小姐,我也不知道他们结束了广州之行后回到日本,是否获得了真正的“交流”,我知道,水野立子是多么地渴望获得评点乃至批评。不过,我也很清楚广州的很多艺术工作者往往是更乐于被宣传、被鼓励和被肯定,因为他们认为在广州,哪怕是做一场小剧场话剧,都是多么的不容易,我不知道他们和水野立子在她们临行前是否能够进行一次实质性的沟通?

2008年3月24日星期一

那是凌晨两点的广州

  我第一次经过广州大道,那是2005年12月4日的上午,我坐在公交车上,张望着陌生的城市和空旷的珠江新城,当时,我还穿着冬天的衣裳,漫无目的地过了珠江,在一个不知名的车站,下了车。
  我很准确地记得那个上午发生的事情,那是我在广州的第一个上午。当时,我对这个立交桥穿插在建筑之间的城市并没有太多的好感。那天剩下的时光,我是在中山大学附近的一间廉价旅馆度过的,为了安全,我将自己反锁在屋里。
  我后来无数次地穿行在广州大道,在天桥上买过碟,在路边的某个饭馆吃过饭,在一个大院门口等过人,在凌晨的广州大道上,我有时会坐在出租车上,疲惫不堪,或者酒醉不醒。我对它的熟悉,已经丝毫不亚于一个叫石板头的地方,尽管我无法将他们用来比较和区分。
  凌晨的时候,我会在广州大道寻找一家便利店,或者遇见一些在路边等楼吧的人,他们并不像我一样困乏,有时他们听着歌,含着一颗糖,和同伴说着话,有时他们焦急地等着车,来回走动,不停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不过,我并没有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话,尽管有时我们都望着路过的泥头车穿行而过,有时,我们在路边甚至找不到第三人。
  和我打交道的,还是那些永远陌生的出租车司机,他们把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脚伸到车外睡着觉,每当我走近,他们能很迅速地醒来,将我载到广州大道另一端,我的新住处。
  广州大道是一个不断被诗人书写的城市标志,包括我所熟悉的朋友,他们就写过广州大道的篇章;有时,它还会是一首大家不断传听的歌曲名字。正因为它那么宽,那么长,那么挤,我们有时会显得更像一个过客,不论我们是在公交车上,还是出租车上,我们大多不是在路边,在广州大道散步并不会被认为是一个浪漫的、正经的举动。
  我们有时企图穿越它,这甚至也不是太容易的事情,我需要绕上一段,爬到其中的一座天桥,我并不太喜欢那座天桥,我对一个天桥太多的城市,充满了厌恶。就像被整治一新的石板头,它是那么干净和整齐,它是以越来越和我们没有关系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新的石板头,我甚至忘记了那条路上所有饭馆的名字,我记住的,还是随意饭馆,桃园酒家——尽管他们已经不复存在。
  每天上班的路上,我会留意广州大道上的一块广告牌是否更新了它的广告语,在其中的一个下午,我甚至在寻找那个弹古筝的女孩,她是在乞讨,她和我来自同一个城市。我也注意到,她和我一样,偶尔出现在广州大道的东边,或者西边。(for“下午主义”专栏)

2008年3月7日星期五

《知道》为什么要复刊?

  钟良到21世纪经济报道了,昨天到广州跟编辑流程,徐红刚、钟良和我在达道路的手拉手吃饭,我们谈到了南方报业的人和事,说到了让人失望的武汉新闻业,还有民大在广州不那么热情的校友,我们并没有说及《知道》。
  我们已经习惯了没有《知道》的日子。我们像很多人一样忙于写稿,搬家,赶饭局,谈婚论嫁,《知道》已经是一段记忆,而这段记忆还在逐渐淡化,归至角落。我不知道我们三人中,还有谁会偶尔在地址栏中输入“www.cnknow.net”,我甚至忘记了《知道》在天涯上建立的资料库地址,这让我感到无比的紧张和羞愧。
  当李丹告诉我,他、晃贰还有我写的对复刊后《知道》的设想经过整理后贴到了天涯,当我潜意识地输入地址时,我却发现,我记的地址错了。
  2007年5月,《知道》做完旷新年的专题后,停止了出刊。在接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徐红刚、钟良经历了工作的变动,张宴在新浪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前天接到他电话,他说5月2日将在湖南举行婚礼),而晃贰也由一个意气风发的大三学生,成了为工作发愁的应届毕业生,开始在各种宣讲会中奔波。
  这一年里,没有《知道》的日子,我们都在不断折腾,不断成长,我们也习惯了没有《知道》的日子,我们不用为每月的选题头疼,不用为了写稿而熬夜,不用为了提高点击率想各种方法。
  但是,我却也为此有过失落,就像失去任何东西一样。我知道晃贰也是这样的,在8号这样的日子,他在豆瓣上发了这样一句话:“接下来的6月8号,一如一个平常的日子过去。直到最近才突然觉得,《知道》的停刊,于我是这样的没有一点预兆。”
  我一直在想,在工作之外,我们是否应该做点什么,我们除了为生活而奔波,是否应该掌握一定的自主权,哪怕熬一个通宵,做一点自己喜欢的、让人感到昂奋的事情,也会让自己的生活更带劲一点。
  在我的大脑中,曾反复勾勒这样一份杂志,我知道在现实中她几乎是不可能出生的:那是一份不同于报摊上售卖的印刷品,她超出了很多人对杂志的想象,她是小的,轻的,不宏大的,低调的,让人意想不到的杂志,我想象她甚至不乐于去谈论理想,不去和人讲政治,说道德,她只是生活化的,让人感觉到可亲的杂志,同时她又能在喧嚣中保持冷静,在奔波中保持趣味。更重要的是,她是不可能在你的工作中遇到的,她不是一个在工业流程中能够做出来的杂志。
  我还认为杂志的工作者,是并不愿意从杂志中获得什么的,做一份好杂志就是我们共同的期望和目的。我不否认,在电子《知道》阶段,有人为了找工作时增添一个项目而渴望加入《知道》,有人甚至仅仅因为这份工作的新鲜,有时可能是我们人手的紧张。希望从《知道》中得到什么,这应该是无可厚非的现实要求,但是,这不应是我们在做一份杂志时应该拥有的心态。我认为在新《知道》的工作中,是要有一种“玩”的心态的,如果说有实际期待的话,那就是做出一份让人眼前一亮的印刷品,因为这份纸质印刷物,我们能因为自己的工作受到读者和同业的敬慕。
  记得在电子版《知道》的发刊词中,我们曾着重提出,这不是一个玩票的行为,我们会坚持将这份理想坚持下去,但是在实际中的工作中,我们感到疲惫不堪,我们在架起的框架、喊中的口号中无所适从,很多人在工作初期,从紧张的工作中抽出时间做出的《知道》,实际上是敷衍的,也是让我们自己感到失望的。我们操作中的失望,已经偏离了我们当初的梦想,杂志的品质滑落到我们都不忍一读的地步,像很多充满理想和激情的事物一样,我们难以避免地走到了低谷,最后的停刊,只能说是我们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新《知道》毫无疑问将继续延续我们在电子《知道》的梦想,但是她有是随意的,懒散的,她不需要一个完整的团队,她不需要摆出发行人、创意总监这样时髦的头衔,她甚至不期望太多人的知道他、阅读他,她就是一个小众的、朋友圈中传阅的印刷品,是在网络时代一部分人愿意关掉电脑捧起来读的杂志,我希望在一个适当的时候推出她,我也急切地想让读者们能够在她的封面上继续看到《知道》的名字,我相信她是一个经历了成长、对前路更加坚定的《知道》。